时针巢
阁楼的老座钟吞吃时间的方式很特别。
每逢整点,它就吐出团金线缠成的茧,悬在积灰的光柱里摇晃。
七岁那年她偷拆过某个茧,里头掉出父亲失踪那天的雨丝。
它仍保持着45度斜飞的姿态。
母亲严禁她触碰这些时间残茧。
她每周五踩着老榆木梯子清扫阁楼,藤编簸箕盛满半透明的空茧,倒进后院总引得群鸟疯抢。
立春那天,她亲眼见白头鹎叼走茧壳,在香樟树梢筑成会报时的巢。
父亲离家的第十年,座钟突然停摆。
维修工卸开鎏金外壳时,他们看见所有齿轮都裹着厚厚的茧丝。
母亲伸手去扯,丝线却在她指间化成水银,顺着皱纹渗入血脉。
"原来他一直在给时间打结。"
她轻笑,眼角绽开蛛网般的细痕。
清明雨穿透阁楼天窗时,座钟重新开始吞咽光阴。
只是现在每逢子夜,它会反刍出缠绕着青丝的水晶茧。
母亲将它们收进嫁妆匣,丝线在黑暗里持续生长,渐渐织成件缀满岁月补丁的襁褓。
昨夜她为新生女儿取胎发时,忽有风铃自远方传来。
匣中茧丝应声崩裂,万千时间碎片涌向夜空——父亲骑着1987年的永久牌自行车穿过星群。
车铃铛震落的花火里,旋转着所有被珍藏的晨昏线。